第一章
“林骁阳，到站了。”
带队老师站在后门招呼。
坐在最后一排的男生闻言应声而起，手上握着手机，黑色耳机线垂在腕侧，松垮垮地在手腕上绕了一周。
他再次看了看手机，随后抬脚三两步来到后门，手搭在扶手上下车。
“玩儿什么呢，这么入迷。”带队老师嘀咕了一句，紧跟着离开了大巴。司机关上门，车尾一甩，留下一口芬芳尾气，拐弯开走了。
方才车旁的空地上三三两两的聚着一堆学生，林骁阳十分自然地融入年轻低头族们，靠着路障玩儿手机。他刚才在车上打了个瞌睡，此时还没清醒，头发边缘翘起一簇也没管。
他喜欢听流行跟摇滚，此时耳机里音乐一阵炸似一阵，轰得人三魂离了七魄，炸裂耳膜。
林骁阳摁了摁眉心，把音乐关掉了。
旁边的男生拿手肘戳他：“阳哥。”
“嗯？”
林骁阳抬起头，额前来不及修剪的碎发随着动作晃荡，在阳光地下漾出了点点碎光。他单肩挎包，一条腿向后曲着踩在路障边沿，显得更加身高腿长。
男生看着，忍不住学着林骁阳的站法别别扭扭地给自己也拗了个姿势，嘴里说着：“阳哥，借个充电宝呗，我跟对象聊聊天儿……”
他跟他对象刚好上，新婚还没完就小别，恨不得整天粘糊在一起。
“出息。”林骁阳瞅他一眼，从喉咙里憋出句话，反手从书包左侧口袋里摸出个黑色充电宝搁男生手里，上头还缠了一根数据线：“至于吗，就不到一小时，连体婴生出来的时候都还得被分开呢。”
“不一样，不一样的阳哥。”男生把林骁阳的线拔下来还给他，插上自己的，“你单身嘛，不懂兄弟这点儿乐趣——线不用了，你是安卓的，我没法用。”
林骁阳把线接过来塞回包里，不接话不吭声。
服了，借人充电宝还要被讽刺，什么世道。
世风日下，人心不古啊。
林骁阳真的有点感觉被冒犯到。他低下头在手机上划了划，刷新了三遍聊天消息后确认没人还在搭理他了，这才把手机收起来，戴着耳机听歌。
“耳机收起来了。”带队老师过来拍拍他肩膀，“集合了。”
林骁阳答应着，把耳机也取下来，绕成团塞进了兜里，和手机贴在一起。带队老师一手拎喇叭一手举个旗，像个导游。
“同学们把手机以及其它的电子设备收起来。”带队导游说，“过会儿进了三中，一切按照人家的规矩来，听明白没有？这次竞赛很重要，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发挥……”
老师举着喇叭在那儿滔滔不绝，林骁阳绕到她后面，又把耳机戴上了。和女友煲电话粥的男生贺钧也跟着林骁阳绕后，享受一份悄悄摸摸的甜蜜。
前有带队老师后有脱单兄弟，林骁阳头回对“前有狼后有虎”这话理解得这么透彻，只能沉默着调高了耳机音量，在足以掀翻他耳膜的摇滚乐声里，喃喃自语。
喃喃自语地，背物理。
林骁阳，就读于嘉城一中，年方十八坐标高二擅长物理，年纪轻轻就成了物理竞赛组的第一名，妥妥的扛把子台柱子。
嘉城一中作为老牌市重点，各项学科竞赛都看得很重，向来秉持要金不要银的比赛观念。而同样的，嘉城三中也是如此。
两个学校同为市重，又刚好建在同区，相隔仅有半个小时大巴车的路程——这也就是为什么两个学校酷爱和对方比较的原因。
拿一中来说，三中开活动一中就校庆，三中校服出新一中也立马设计，三中有的比赛一中必夺第一，事事计较事事比，硬是要分个高低。
比如此刻，带队老师絮絮叨叨许多话，总结起来就是——
在不作弊不违规的情况下，能怎么赢就怎么赢。
而林骁阳这个名副其实的物理一哥当然得当仁不让地冲在前面，赢在前列，考完市级考省级。
老师叨叨半天，话说完了，这才带着十数个学生从正门进了学校。
竞赛从下午两点开考，三中拨了几个教室供前来比赛的学生们复习。这次市内大大小小的重点高中都派了人来，把几个教室挤得人满为患。
林骁阳不想进去跟他们下水饺，跟老师确认了时间跟考室以后便溜出了教学楼另寻他处。
三中靠山，面积不小，操场边种了一溜树，立了一排铁栏，就藏在树影子底下。林骁阳看了看，选了个背靠树面朝阳的，先把书包扔上去挂着，又三两下攀了上去，坐在了顶端。
这地方位置高视野好，风吹着也舒服。林骁阳把复习卷拿出来摊在腿上，在心里把几个重难点又过了一遍。
这次的比赛难度一般，重要的是要考过市级标准线，才能去参加省级乃至全国竞赛。林骁阳是一中这回主推的种子选手，身上被寄予无穷厚望，死活不能掉链子。
卷子第一面他扫得很快，几乎没怎么想就翻了页。书页发出窸窣的声音。
林骁阳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。
他拿出来看，是有人给他发了聊天消息。林骁阳点进去，顺手想把振动模式取消。结果等他点进聊天界面了，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振动模式的事儿，是特别关心的锅。
他家特关说：【今天有事，中午不能联系，晚上聊，别介意。】
林骁阳当然不介意。
【我介意什么啊，我也有事。】他回，【行啊，晚上联系。】
发完这句，林骁阳也不急着把手机塞回去，而是就着刚刚两条消息往上翻了翻，把他和对面这两天的聊天记录回味了一遍。
就像所有搞网恋的年轻人一样，他这特关，就是他的网恋对象。
林骁阳和他对象认识近两年网恋刚俩月，除了性别坐标和年龄外对彼此都是一问三不知。
俩人约好要做彼此虚拟的天使，不语音不视频，不发照片不奔现。
哦，最后一条二人仍在商榷。
但是！
不管有无照片是否奔现声音如何家庭条件，林骁阳都坚定地相信，他这位网恋对象一定是个能咸能甜能乖能帅的究极靓仔，上可九天揽月下能海底深潜的优秀人才。
滤镜厚至三千米。
……
“喂。”
林骁阳底下蓦地响起这么一声。
他皱皱眉毛，把手机收进兜里，探头向下看去。
一个男生两手插兜地站在那儿，胳膊肘夹了本书。他身上穿的三中校服，剃了个中规中矩的发型，抬起头时林骁阳可以看见……
他近视眼，什么都看不见。此时没有戴眼镜，林骁阳只能分辨出此人的性别与动作，其他的一切随缘。
“干什么？”林骁阳应声。
“没什么。”男生伸手指了指他待着的栏杆，“就想问你要不下来，这是我的位置。”
你的位置？
林骁阳乐了：“不是，怎么就你的位置了啊？你写名字了还是怎么？”
“同学，”男生语气颇为无奈，“玩儿手机上哪儿不行，你偏得在这儿？打个商量，旁边那个栏杆更隐蔽，你考虑考虑挪个窝行吗？”
“这儿阳光好，我在这儿学习舒服。”林骁阳把腿上放着的复习题拿起来挥了挥，面上带了点儿笑，“同学，你考虑考虑挪个窝吧。”
说完这句，他懒得再和这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人掰扯，翻过刚刚看到的那页继续向后扫题。
那男生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，最后还是走了。
……
段邯拐了个弯走到图书馆门口，在图书馆自习室里找了个偏僻位置坐下，预备赛前再看看前几年的卷子和错题。他今天运气似乎不是很好，从早到刚才，处处不顺心。
尤其是刚才。
段邯考前复习喜欢在僻静地方进行，操场边的铁栏杆除了蚊子多以外，就是他最好的选择。他常在的窝点就是其中一个背阴面阳的，采光好，又没什么人看见。
往常那个位置都没什么人在，但今天不一样，似乎有谁捷足先登，先抢了他的地方。
那人穿的别校校服，一条长腿挂在边儿上晃晃悠悠，一条屈起，踩在底下的铁杆上着力。他低着头，似乎在看什么东西，极其认真，还一脸笑意。
段邯自认人帅心善，见有人在那上面便想换个地方一样学习。但等他再走近点儿，就发现这人哪里是在看书，分明就是在玩儿手机。
也许是学生会职业病作祟，他特看不惯这种占着位置不做事儿的。
段邯顿时就不想让了。
他展开一张往年试卷，把红笔圈出的易错点做了一遍，又对照着答案工工整整地更改完毕。这些题对他来说难度都不大，但段邯总会莫名其妙地错一两道。
比如此时，他又败在了一个难度中下的选择题面前。
原本心情就不行，做卷子更让人心烦。段邯把答案解析简略地抄在题目旁边，拿出了手机。
开屏后的页面还停留在方才的聊天窗口。
段邯两秒读完网恋对象发来的消息，低垂眉眼，打字回复。
【嗯，我等你。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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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再次看了看手机，随后抬脚三两步来到后门，手搭在扶手上下车。
“玩儿什么呢，这么入迷。”带队老师嘀咕了一句，紧跟着离开了大巴。司机关上门，车尾一甩，留下一口芬芳尾气，拐弯开走了。
方才车旁的空地上三三两两的聚着一堆学生，林骁阳十分自然地融入年轻低头族们，靠着路障玩儿手机。他刚才在车上打了个瞌睡，此时还没清醒，头发边缘翘起一簇也没管。
他喜欢听流行跟摇滚，此时耳机里音乐一阵炸似一阵，轰得人三魂离了七魄，炸裂耳膜。
林骁阳摁了摁眉心，把音乐关掉了。
旁边的男生拿手肘戳他：“阳哥。”
“嗯？”
林骁阳抬起头，额前来不及修剪的碎发随着动作晃荡，在阳光地下漾出了点点碎光。他单肩挎包，一条腿向后曲着踩在路障边沿，显得更加身高腿长。
男生看着，忍不住学着林骁阳的站法别别扭扭地给自己也拗了个姿势，嘴里说着：“阳哥，借个充电宝呗，我跟对象聊聊天儿……”
他跟他对象刚好上，新婚还没完就小别，恨不得整天粘糊在一起。
“出息。”林骁阳瞅他一眼，从喉咙里憋出句话，反手从书包左侧口袋里摸出个黑色充电宝搁男生手里，上头还缠了一根数据线：“至于吗，就不到一小时，连体婴生出来的时候都还得被分开呢。”
“不一样，不一样的阳哥。”男生把林骁阳的线拔下来还给他，插上自己的，“你单身嘛，不懂兄弟这点儿乐趣——线不用了，你是安卓的，我没法用。”
林骁阳把线接过来塞回包里，不接话不吭声。
服了，借人充电宝还要被讽刺，什么世道。
世风日下，人心不古啊。
林骁阳真的有点感觉被冒犯到。他低下头在手机上划了划，刷新了三遍聊天消息后确认没人还在搭理他了，这才把手机收起来，戴着耳机听歌。
“耳机收起来了。”带队老师过来拍拍他肩膀，“集合了。”
林骁阳答应着，把耳机也取下来，绕成团塞进了兜里，和手机贴在一起。带队老师一手拎喇叭一手举个旗，像个导游。
“同学们把手机以及其它的电子设备收起来。”带队导游说，“过会儿进了三中，一切按照人家的规矩来，听明白没有？这次竞赛很重要，希望大家都能好好发挥……”
老师举着喇叭在那儿滔滔不绝，林骁阳绕到她后面，又把耳机戴上了。和女友煲电话粥的男生贺钧也跟着林骁阳绕后，享受一份悄悄摸摸的甜蜜。
前有带队老师后有脱单兄弟，林骁阳头回对“前有狼后有虎”这话理解得这么透彻，只能沉默着调高了耳机音量，在足以掀翻他耳膜的摇滚乐声里，喃喃自语。
喃喃自语地，背物理。
林骁阳，就读于嘉城一中，年方十八坐标高二擅长物理，年纪轻轻就成了物理竞赛组的第一名，妥妥的扛把子台柱子。
嘉城一中作为老牌市重点，各项学科竞赛都看得很重，向来秉持要金不要银的比赛观念。而同样的，嘉城三中也是如此。
两个学校同为市重，又刚好建在同区，相隔仅有半个小时大巴车的路程——这也就是为什么两个学校酷爱和对方比较的原因。
拿一中来说，三中开活动一中就校庆，三中校服出新一中也立马设计，三中有的比赛一中必夺第一，事事计较事事比，硬是要分个高低。
比如此刻，带队老师絮絮叨叨许多话，总结起来就是——
在不作弊不违规的情况下，能怎么赢就怎么赢。
而林骁阳这个名副其实的物理一哥当然得当仁不让地冲在前面，赢在前列，考完市级考省级。
老师叨叨半天，话说完了，这才带着十数个学生从正门进了学校。
竞赛从下午两点开考，三中拨了几个教室供前来比赛的学生们复习。这次市内大大小小的重点高中都派了人来，把几个教室挤得人满为患。
林骁阳不想进去跟他们下水饺，跟老师确认了时间跟考室以后便溜出了教学楼另寻他处。
三中靠山，面积不小，操场边种了一溜树，立了一排铁栏，就藏在树影子底下。林骁阳看了看，选了个背靠树面朝阳的，先把书包扔上去挂着，又三两下攀了上去，坐在了顶端。
这地方位置高视野好，风吹着也舒服。林骁阳把复习卷拿出来摊在腿上，在心里把几个重难点又过了一遍。
这次的比赛难度一般，重要的是要考过市级标准线，才能去参加省级乃至全国竞赛。林骁阳是一中这回主推的种子选手，身上被寄予无穷厚望，死活不能掉链子。
卷子第一面他扫得很快，几乎没怎么想就翻了页。书页发出窸窣的声音。
林骁阳的手机突然震了一下。
他拿出来看，是有人给他发了聊天消息。林骁阳点进去，顺手想把振动模式取消。结果等他点进聊天界面了，才发现那根本不是振动模式的事儿，是特别关心的锅。
他家特关说：【今天有事，中午不能联系，晚上聊，别介意。】
林骁阳当然不介意。
【我介意什么啊，我也有事。】他回，【行啊，晚上联系。】
发完这句，林骁阳也不急着把手机塞回去，而是就着刚刚两条消息往上翻了翻，把他和对面这两天的聊天记录回味了一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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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的位置？
林骁阳乐了：“不是，怎么就你的位置了啊？你写名字了还是怎么？”
“同学，”男生语气颇为无奈，“玩儿手机上哪儿不行，你偏得在这儿？打个商量，旁边那个栏杆更隐蔽，你考虑考虑挪个窝行吗？”
“这儿阳光好，我在这儿学习舒服。”林骁阳把腿上放着的复习题拿起来挥了挥，面上带了点儿笑，“同学，你考虑考虑挪个窝吧。”
说完这句，他懒得再和这不知从哪里跑出来的莫名其妙的人掰扯，翻过刚刚看到的那页继续向后扫题。
那男生站在原地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，最后还是走了。
……
段邯拐了个弯走到图书馆门口，在图书馆自习室里找了个偏僻位置坐下，预备赛前再看看前几年的卷子和错题。他今天运气似乎不是很好，从早到刚才，处处不顺心。
尤其是刚才。
段邯考前复习喜欢在僻静地方进行，操场边的铁栏杆除了蚊子多以外，就是他最好的选择。他常在的窝点就是其中一个背阴面阳的，采光好，又没什么人看见。
往常那个位置都没什么人在，但今天不一样，似乎有谁捷足先登，先抢了他的地方。
那人穿的别校校服，一条长腿挂在边儿上晃晃悠悠，一条屈起，踩在底下的铁杆上着力。他低着头，似乎在看什么东西，极其认真，还一脸笑意。
段邯自认人帅心善，见有人在那上面便想换个地方一样学习。但等他再走近点儿，就发现这人哪里是在看书，分明就是在玩儿手机。
也许是学生会职业病作祟，他特看不惯这种占着位置不做事儿的。
段邯顿时就不想让了。
他展开一张往年试卷，把红笔圈出的易错点做了一遍，又对照着答案工工整整地更改完毕。这些题对他来说难度都不大，但段邯总会莫名其妙地错一两道。
比如此时，他又败在了一个难度中下的选择题面前。
原本心情就不行，做卷子更让人心烦。段邯把答案解析简略地抄在题目旁边，拿出了手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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