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九章·母亲_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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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十九章·母亲

  “哼哼哼哼~”

  今日阳光明媚,艾妮丽莎正在搭理庄园西边庭院的花圃。

  从她那奇妙轻快的调子中可以听出,海德拉夫人今天的心情不错。长势喜人,娇嫩鲜艳的花儿也能证明这一点。

  虽然她知道自己的儿子今天肯定要远走一趟,不能陪自己了,但也并不难过。因为昨天发生的一切已经让她认识到,安瑟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做一个善良的人。

  对于艾妮丽莎来说,这世上已经找不出多少比这更好的消息了。

  “既然都已经耽误了他一天……再嚷嚷可就不好了。”

  女人的手抚过鲜嫩花瓣,脸上露出尽在掌握的得意笑容来——为母之道,她可是无师自通的天才来着。

  “但是今晚应该会回来的吧,给阿瑟送点什么好呢……”

  艾妮丽莎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着:“要不要叫萨维尔……喔,萨维尔不在,那就我亲自跑一趟好了。”

  她打算走遍海德拉城,给安瑟收集居民们的礼物和祝愿,回想着安瑟昨日脸上的笑容,艾妮丽莎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。

  而正当她兴致盎然地准备打理完花儿们便出发时,身后突然传来了轻柔平和的声音。

  “母亲,早上好。”

  “嗯?”

  艾妮丽莎颇为诧异地转过头来,看着微笑着的安瑟,有些迷惑:

  “阿瑟,你不用继续昨天的事吗?”

  “不了。”安瑟摇摇头,“等父亲从零点迷界归来之后,我再出发也不迟。”

  女人愣了下,随后露出取笑意味十足的笑容来。

  她双手背在身后,前倾着身子,一步一步走向安瑟,十分纳罕地问道:

  “啊呀,这不是我们家一点也不担心爸爸会不会出事的小阿瑟吗?”

  眼角眉梢上都是笑意的海德拉夫人绕着自己的儿子转起圈来,稀奇万分地说着:“怎么现在连事情都不肯做,要等爸爸回来了?”

  安瑟的视线越过艾妮丽莎,落在她身后的花朵上,像是要岔开话题一般回应:

  “母亲……还是一如既往的厉害。”

  比起调戏自己的儿子,这样的吹捧显然让艾妮丽莎更加受用,她顺着安瑟的视线看向被自己打理得极尽完美的花草,颇为骄傲地抬起下巴来:“那当然了,漂亮吧?”

  “漂亮归漂亮。”

  安瑟微微歪头:“但母亲所掌握的【自然】要素,在零点迷界,很难帮助到父亲吧。”

  女人愣了两秒,随后恼怒地伸手揪住安瑟的脸颊:“什么意思,你在说妈妈我是花瓶吗!要不是你老爸需要锚点,我才不会待在这呢!把你一个人丢这么大的房子里!”

  她如此气呼呼地恐吓着,同时像是要证明自己的能力一般,只是一抬手,脚底的土地便隆隆震动,柔软泥土拔地而起,塑型,凝聚,最后变为泛着冷光的坚硬岩石巨像,将双手叉腰的艾妮丽莎托于掌心。

  “自然的力量可是很了不起的!不要以为你妈妈我整天就只会玩玩花花草草。”

  安瑟则无声沉默着上前,伸手抚摸着岩石巨像,他能感觉到这看似普通的石像与大地相连,几乎坚不可摧。

  他的母亲说得没错,自然的力量不可小觑,但是……

  在艾妮丽莎无法观察到的角度,安瑟的眼眸中翻腾着扭曲颤抖的狰狞光泽。

  但是,这不够。

  “母亲就没有什么更厉害的法术了吗?”

  操纵着自我的年幼海德拉,抬头问着自己的母亲。

  “你这孩子……”

  艾妮丽莎眉头微微皱起:“怎么好像怪怪的,突然问我这种事做什么?”

  身为母亲的敏锐让她本能觉察到了某种异样,但由于安瑟表现得实在太过完美,让艾妮丽莎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到底异样在哪。

  安瑟沉默片刻,随后温声回答:“因为……您昨天对我说的话,让我认识到了,一个出色的魂之首有多重要。”

  “所以,我想从您身上得出,出色的魂之首,该具备怎样的条件。”

  这个回答先是让艾妮丽莎怔了怔,随后便让其心花怒放地捧着脸笑了起来:

  “哎呀早说嘛,原来只是这点小事……嘿嘿嘿,阿瑟真会说话!”

  她从岩石巨人的掌心跳下,让石像重新化作泥土,破开的土壤,掀翻的草坪宛如时间倒流般恢复如初,自己身为母亲的那部分受到了孩子的认可,艾妮丽莎别提有多高兴了。

  海德拉夫人牵起安瑟的手,带着他走到花圃边,非常专业的清了清嗓子,似乎想提升自己的些许威严。

  “魂之首的作用,阿瑟你肯定是很清楚的嘛。”

  安瑟点点头:“作为我的八个契首中,最大限度为我分担世界信息……也就是深渊侵蚀的契首。”

  “对啦,虽然每个契首多多少少都有这种作用,但你妈妈我,还有你未来的魂之首,要承担起比其他七名契首加起来还要多的侵蚀,是独一无二的!”

  艾妮丽莎显然对自己的这个身份感到万分自豪,眼底的深深温柔,又表明着她作为魂之首的尽职与力量。

  不管是艾妮丽莎还是弗拉梅尔,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癫狂的迹象,这也是为什么,年幼的安瑟说自己的父亲应该是寿命最长的海德拉,为什么他会觉得,弗拉梅尔最起码还能再活三十年。

  “所以首要的硬性条件就是——绝对强大的灵魂。”

  艾妮丽莎在安瑟眼前竖起一根手指,神情十分认真:“哪怕成为魂之首得到的馈赠就是大幅强化灵魂的质量和强度,被你选中的目标在这之前,也必须拥有世所罕见的强大灵魂。”

  安瑟了然道:“只有这样才有资格替我承受侵蚀。”

  “对,接着就是性格上了。深渊的侵蚀会让人走向极端的情绪化,所以在拥有强大灵魂的基础上,他一定要是一个性格非常好的人——就跟妈妈我一样!”

  艾妮丽莎自信地拍了拍胸脯:“当然了,像我这样的好女人世界上肯定找不出第二个了。所以就算不是什么好性格,也一定要足够平稳,足够沉静,足够坚韧,不会轻易被深渊的侵蚀干扰心智。”

  “嗯……然后呢?”

  “然后?”

  艾妮丽莎歪了歪头:“没有然后了啊,只要能满足这两点,在这两方面的资质越强,就越适合成为魂之首。”

  安瑟看向一旁的草坪,声音平缓地问道:“没有力量上的要求吗?”

  “魂之首又不是打手!力量上的要求,是力之首魔之首那些契首该做的。”

  虽然刚才还在向安瑟彰显自己的力量,但一涉及到认真的教育,艾妮丽莎就没有再怎么耍宝了,她戳了戳安瑟的脑袋:“难不成阿瑟你想要八个脑袋,全都是为了打架而生的吗?你们海德拉这么厉害,是因为能力覆盖面很广啦。”

  虽然艾妮丽莎已经这么说了,但安瑟似乎还不打算放弃,他握着母亲的手,轻声道:“但灵魂作为超凡者的根基,强大的灵魂,总是意味着强大的力量,不是吗?”

  “那还不是因为我把主要精力都放在对抗深渊侵蚀上了。”

  艾妮丽莎撇撇嘴,呼呼呼的挥拳:“不然,我一个人就能打劳伦斯他们所有人!”

  “真的?”

  “呃……现在肯定不行。”

  “四五个五阶超凡者一起上,母亲也打不过吗?”

  “都说了你妈妈我不是打手!”

  艾妮丽莎羞恼地锤了下安瑟的脑袋:“真是的!阿瑟你以后也不能用找打手的标准去找魂之首,知道吗?”

  面对母亲时刻的关切,安瑟只是温柔地回应:

  “我知道的,母亲。”

  又逛了一会儿后,安瑟突然问道:“那母亲作为最强的魂之首……父亲即便在零点迷界的极深处,现在也能联系上吗?”

  魂之首的灵魂将会与海德拉的灵魂,达成与其他契首截然不同的紧密相连,说是彼此嵌合也不为过,只有这样才能实现最完美的分担。甚至于,即使魂之首死去,嵌合的部分仍会留在海德拉的灵魂里,最大限度的保证海德拉的理智。

  这种亲密到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关系,使魂之首和海德拉之间,能形成跨越超凡者认知的联系。

  “这个啊……”

  艾妮丽莎闭上眼睛,过了一会儿后摇摇头:“昨晚还能断续说上一两句话,现在只能隐约感觉到梅尔他还存在着了。”

  “那家伙,跑那么远干什么!”她颇为生气地说着,“他这次回来之后要是还到处乱跑,看我揍不揍他!”

  “嗯……那对父亲来说,应该是十分重要的事吧。”

  “再重要有陪我和你重要吗?连妻子儿子都不管了,坏男人!”

  海德拉夫人气得哼了一声,随后看向安瑟,郑重其事道:“你可不要学你爸爸,阿瑟,要做一个对女孩子温柔的男孩,知道吗?”

  “我会的,母亲。”

  “乖~”

  几番闲聊之后,他便告诉艾妮丽莎,自己打算去弗拉梅尔的书房看看,艾妮丽莎了解他的性子,便十分随意地让他离开了。

  而当彻底离开这边的花圃之后,安瑟依然尽力维持着脸上的神情,不希望偶然路过的仆从看到他扭曲的脸色。

  不行……

  年幼的海德拉在心中呢喃着:提前告知母亲,让母亲面对,也不可以。

  从昨晚看到那个未来开始,他就没有一刻合上眼睛过,否决了一个又一个计划。

  最开始,安瑟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——逃跑,跑到谁也不知道的地方,跑到零点迷界里也没关系。

  但没几秒,这个想法就被他否决了。

  因为……刺杀者的准备,太充分了。

  弗拉梅尔命令契首搜寻素材的行动是秘密进行的,他们不仅知道这件事,更知道弗拉梅尔什么时候将所有契首全数抽离,汇集在零点迷界,而他们进行刺杀的场合,甚至是那个弗拉梅尔为艾妮丽莎专门开辟的花海空间!

  要知道,海德拉虽然在名义上受到皇帝的“分封”,拥有在帝国拥有自己的领地,但二者从来不是从属关系。海德拉在领地盘踞千年的威压早已形成了一种领域,连皇帝都不能轻易窥伺领地内的景象。

  而这些人能破开海德拉的领域,甚至连这处除了他们一家三口以外,没有任何人知晓的隐秘空间都能看破,那就说明……不管逃到哪里,都没有用。

  第二个念头,则是寻求庇护。

  谁的庇护?当然只能是皇帝的庇护。

  可这个想法,也迅速就被否决掉了。

  在只有四位神灵种的世界……有谁能做到这个地步?有谁能把事情做得如此之绝?

  虽然皇帝明明跟海德拉没有任何冲突可言,反而还要依赖海德拉,通过焚烧并吸纳庞大的世界信息来晋升七阶,但谁又能说清楚,如今日渐昏聩癫狂的艾菲桑徳,到底在想什么?那个疯子她做什么都不意外!

  而后,便是他刚才对艾妮丽莎的试探——期望通过提前告知艾妮丽莎,让自己的母亲有所防备,做好准备,与那五个五阶超凡者正面对抗。

  但事实证明……那五个能够在两秒钟几乎瞬杀艾妮丽莎的刺客,绝不是并不善于战斗的艾妮丽莎,有准备就能对抗的。

  而呼唤其他五阶超凡者助阵更是下下策,一旦打草惊蛇,已经确定的时间就成了未知,在弗拉梅尔回来之前,他们会随时发起暗杀,安瑟便失去了唯一的优势。

  甚至于,通过魂之首的与海德拉灵魂上的紧密连接,将弗拉梅尔呼唤回来,也成了奢望,他的父亲……实在深入的太过遥远。

  砰!

  重重关上房门,将门牢牢锁住的安瑟瘫坐下来,浑身颤抖着抱住脑袋,隐约癫狂的呢喃自语着:

  “还有办法……还有办法……一定还有办法……安瑟……快想……快想!”

  “快想啊!”

  男孩用稚嫩的声音吼叫起来,整个人跪伏蜷缩在地,十指死死嵌进脸蛋中,猩红刺目的血痕让人心疼,可再配上他那满是疯魔情绪的双瞳,却只让人不寒而栗。

  “母亲……母亲……”

  “一定还有别的方法,我一定可以保护母亲……我一定可以……”

  “不能逃走,不能寻求庇护,不能等待父亲,母亲也不是对手……哈啊……哈啊……”

  他的喘息逐渐粗重,稚嫩的声线开始扭曲,扭曲成了……重叠的,好像从什么构造诡异的魔物喉间,吐露的声音。

  力量。

  男孩的脑海中,浮现起这样一个词语。

  对……力量。

  如果什么都做不了,唯有正面对抗,在母亲无法抵抗对方的前提下,只有我……

  只有我才可以,只要我拥有力量,我就能保护母亲。

  他立刻手脚并用地慌忙爬起,开始在弗拉梅尔精心打理的书架上胡乱翻找,把一本本能让五阶超凡者杀到血流成河的秘典丢到地上。

  “只要有……力量。”

  翻找着典籍的他入魇般呢喃自语着:“我可以……我是海德拉,我是生来的神灵……即便不继承父亲的力量,哪怕只是五阶……哪怕没有契首,我也可以……”

  男孩的眼瞳在这一刻,骤然泛起一丝圈纹。

  那从未在他澄澈海蓝眼瞳中出现过的,纯黑色的,宛如深渊的……波纹。

  “可以……”

  他吐露出几近暴虐癫狂的低吼:

  “杀光……他们!”

  神灵种生而即出于六阶,那是与生俱来的注定位格,他们从父辈那里得到的,不过是足以助他们瞬间抵达巅峰的纯粹力量。

  只要想办法让自己的力量充盈到五阶,只要想办法使自己变得那么强大,不管什么代价也好,不管牺牲什么都好……只要能做到这件事,母亲就能被拯救!

  不管……付出什么!

  而当他越这样疯魔地执着渴求最纯粹的力量,最纯粹的……强大时,那双眼瞳中的黑纹便凝聚成了更加纯粹的漆黑染料,一点一点,一点一点将那令人心醉的海蓝色侵染,吞没,以及……磨灭。

  “找到了……找到了!”

  在弗拉梅尔书房里逛过不知道多少次,把这些书翻来覆去看过不知道多少遍的安瑟,立刻找到了自己最需要的东西。

  “将以太魔晶的质量,吸收效率提升十到一百倍的法阵,构造简易,我也可以创造。”安瑟用颤抖的声音呢喃着,“……再加上,家族堆积千年的魔晶库存!”

  “……不,还不够,还有。”

  他猛然合上书,似乎感觉到了什么,立刻跑向书房的镜子前。

  男孩从镜中看到了自己的眼睛,他的眼睛里,蠕动着仿佛具有生命的……漆黑色彩。

  可这一刻,安瑟却没有感觉到任何恐怖,畏惧。

  他只感觉到,纯粹的心安。

  “灵质……”

  安瑟如梦呓般轻语着,伸手抚摸镜中自己的眼瞳。

  “对,还有我的灵质,我的……力量。”

  站在魔兽顶点,背靠深渊的海德拉,在灵质这个世间罕有,极其特殊的力量上,拥有一个毫不讲理的特质。

  ——它们能在一定的,在自己发自内心期望的范围内,随意选择某种的灵质,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,决定灵质的具体效果。

  安瑟的父亲弗拉梅尔选择了有关炼金的灵质,令他成就了今天的伟业,而安瑟直到现在,也还没有选择自己的灵质。

  他看着那不祥的,可怖的,仿佛要吞没一切,连自己也毁灭殆尽的漆黑,如此庆幸地呢喃着:

  “没有选择灵质……真是太好了。”

  灵质的选择对海德拉而言是无比重要的事情,这关乎着他们将来的成长方向——虽然由于灵之首的存在,他们还有二次选择的机会,但一般来说,初次的灵质选择,就决定了海德拉的未来。

  十岁的安瑟,自然仍未选择自己将来前进的方向,他对这个世界充满憧憬和好奇,更实在来自那个世界的庞大知识的熏陶下,对一切有着自己的见解和看法,灵质的选择对他来说,是极其极其重要的事。

  而现在的小安瑟认为,这一定是他人生中,最正确的选择。

  “我……感觉到你了……”

  男孩一只手抚摸着镜中自己的眼瞳,另一只手,抚摸着自己的眼球,食指甚至就那样直接没入几乎将整个眼睛浸没的漆黑之中。

  “力量……”

  他没有恐惧,没有慌张,没有任何负面情绪,如此安心幸福地呢喃着:

  “只要给我……保护母亲的力量。”

  “什么代价,都无所谓。”

  安瑟的房间里,做完布置的艾妮丽莎,满脸自得的拍了拍手。

  “完工!哼哼,安瑟看到一定会感动地扑到我怀里哭出来的!”

  前天,安瑟告诉艾妮丽莎,自己要继续去巡视领地的南端,艾妮丽莎虽然莫名其妙,明明才说过要等弗拉梅尔会来才出发,现在就又想出去了,这未免有些奇怪,不过虽然感觉奇怪,她也没太放在心上。【阿瑟他总是耐不住性子的嘛】

  在疑惑于安瑟的反复时,脑海中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,打消了她的疑虑。

  当然了,安全工作艾妮丽莎也是妥善做好的,虽然这世界上不存在敢袭杀海德拉的家伙,但艾妮丽莎也没心大到让安瑟一个人出去逛。

  这一等就是两天,期间艾妮丽莎也没闲着,按照自己那天的想法,在海德拉城收集了一大堆送给安瑟的礼物,贺卡,甚至于当这件事传开了之后,海德拉庄园门口的礼物一晚上就堆成了小山。

  艾妮丽莎勤勤恳恳地挑挑拣拣,从里面选出了一些最能代表心意又十分精致的礼物,认认真真地摆在安瑟的卧室里,从地板到墙壁,从墙壁到天花板,都或是堆满,或是挂满了精致的礼物。

  她还特意把送给安瑟的祝愿和感激全都剪好,然后拼成了一个色彩斑斓的,大大的爱心,摆放在安瑟的床头,看着那一句句字迹不同,内容不同,但其真挚的情感却如此相同的话语,艾妮丽莎自己都有些为之感动。

  整个房间所有的摆件,这一句句祝福和感激,全都是艾妮丽莎在这两天里,没有动用任何超凡之力,纯手工做出来的。

  在完工的这一刻,她得到了一种莫大的满足感,不仅仅是对能让安瑟感到开心的满足,更是对安瑟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和支持,对自己的儿子在这么小的年纪,就有了如此成就的满足。

  是艾妮丽莎身为一个母亲,最纯粹而幸福的满足。

  “阿瑟应该也快回来了,嘿嘿嘿嘿……不知道他看到这些会有多开心!”

  再次满意至极的环视一眼卧室后,艾妮丽莎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卧室,而当她刚合上门,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,因为她感觉到了安瑟的气息,那自己再熟悉不过的气……

  “……咦?”

  只是一瞬间,艾妮丽莎的表情就有些凝固了。

  “阿瑟……”

  女人神情微变,身形立刻消失在长廊上,而后直接从传送室门口的盆栽中跳出,甚至连门都没敲,就直接推门而入了。

  “阿瑟,你怎么了?你——”

  神情焦急的艾妮丽莎在看到安瑟的一瞬间,一下就愣住了。

  “怎么了,母亲?”

  男孩歪了歪头,温和笑道:“只是两天没见,就这么想我了吗?”

  与临行前一模一样的衣物,一模一样的面庞,一模一样的气质,好像……什么都没有变。

  那双海蓝色眼瞳中,依然是那么澄澈的,令人心醉的柔和。

  好像在刚才那一瞬,在安瑟通过传送阵回来的那一瞬,自己所感觉到的阴冷,恐怖,自己无比熟悉的,仿佛要吞没一切的漆黑……全部都是幻觉。

  不……不对!

  即使没能觉察出任何异常,身为母亲的直觉还是让艾妮丽莎快步走到安瑟身前,她蹲下身来,双手捧住男孩的脸,用很轻很轻的声音问道:

  “阿瑟,你到底怎么了?”

  “怎么了?”

  安瑟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:“我很好啊,您才是怎么了呢。”

  “不对……”艾妮丽莎捧着安瑟脸颊的手更加用力了些,“你的气息,刚才在那一瞬……分明就是深渊的气息!”

  “你还没有契首,你还在幼年,你怎么会……怎么会有那么浓厚的深渊气息!”

  “母亲。”

  安瑟温柔的同样摸住艾妮丽莎的侧脸:“您是对父亲太过担忧了吗?压力太大了,出现这种幻——”

  “安瑟!”

  女人愤怒地大喊起来:“别想骗我!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,我是你母亲!你这一辈子都别想骗我!”

  她死死地,死死地盯着安瑟的眼睛,声音又从刚才的愤怒,转化为了无力的哀求:

  “告诉妈妈,到底发生什么事了?妈妈会帮你的,不管是什么问题,妈妈一定能解决掉的。”

  可是,她的儿子,那么熟悉,却又那么陌生的儿子,只是看着她,微笑。

  “没关系的,母亲。”男孩恍惚又虚幻的呢喃着,“已经没事了,不会有关系了……”

  可下一个瞬间,他又回过神来,像是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刚才表现了什么,说了什么一样,笑着说道:

  “先别说这么多了,母亲,我想去看花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她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所感觉到的异样究竟在哪。

  是不稳定,她的儿子……现在极不稳定。好像随时都能崩解,崩塌,就像个遍布裂纹,濒临破碎的……容器。

  艾妮丽莎的嘴唇有些颤抖,但在片刻沉默后,她还是牵起男孩的手,轻声回答:

  “好,妈妈带你去看花。”

  在把安瑟带往那处他们一家的秘密空间的路上,艾妮丽莎一直在尝试将自己的力量灌注到安瑟的身体里,可无论她怎么做,做多少,却只感觉到……安瑟的身体里,寄宿着一个来者不拒,不知餍足的怪物。

  当艾妮丽莎把安瑟带到花海中时,她立刻将安瑟按住,整片花海的每一株花,每一颗草仿佛都活过来一般,散发出无声的,却又令人震撼的气息。

  自然的力量,生命的力量缭绕着艾妮丽莎的身体,也缭绕着躺在花丛中的安瑟。

  “阿瑟,不要动,我试试处理你现在……”

  “母亲。”

  男孩只是那么温柔的轻声说着,把手放到了女人那神情焦虑万分的面庞上:“不要着急,我没事,我很好。”

  他动了动身子,把脑袋枕在艾妮丽莎的大腿上,静静地闭上眼睛。

  “让我休息一会儿,这样就可以了。”

  “……”

  看着从未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安宁神情的孩子,艾妮丽莎只能暂时停止做些什么,用有些颤抖的手,轻轻摸住安瑟的额头。

  她已经……完全不能探查安瑟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了。

  那种无尽深邃的可怖气息……倘若对自己怀有半分敌意,或许都能将自己在顷刻间毁灭殆尽。

  甚至于,这些气息正在无比迅速的收敛,收敛至最深处,即便是如此靠近他的自己,也无法觉察出分毫问题。

  “阿瑟……”

  艾妮丽莎是那么恐惧,永远乐天而活泼的她,从未在安瑟面前表露出这么鲜明的慌张和恐惧。

  “到底……怎么了?你怎么会,你为什么……这两天,你到底出去做什么了?”

  闭着眼睛,安详地躺在母亲腿上的男孩没有回答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多久,在漫长沉寂结束之后,他才说:“去做正确的事,母亲。”

  “什么正确的事!你……你把你自己弄成什么样了!”

  “母亲,我其实一直很害怕。”

  安瑟还是没有回答问题,似乎又沉入了那不稳定的状态中,恍惚,梦呓地呢喃着:“害怕我到底为什么存在,害怕我活着毫无意义,害怕我什么都改变不了,甚至害怕我看到的那些东西。”

  男孩的身子逐渐蜷缩起来,紧贴着艾妮丽莎的身体。

  “我好害怕,母亲。”

  只有在这个时候,在不是于餐馆中慷慨演讲的时候,在不是于办公室中处理政务的时候,在不是逼迫自己绝不可软弱的时候。

  只有在枕于母亲腿上的时候,在这个时候,他才像个普通的孩子。

  艾妮丽莎愕然的看着自己的孩子,看着他在无意识中吐露的这份脆弱和畏怯,她的眼瞳先是一片空白,随后整个人,从唇瓣到指尖,从肉体到灵魂,都不住的颤抖起来。

  她嗫嚅着,已经哽住的嗓子发不出任何声音,那种无法言喻的,仿佛要将她整个心都撕裂的巨大悲伤,让她只能用颤抖的手指,轻抚着男孩的额头,却没法再做出任何哪怕幅度大一点的事情。

  男孩似乎感觉到了母亲的情绪,他伸出手,握住女人不停哆嗦着,全然不受控制的手,贴在自己的脸颊上。

  “不要担心我,母亲。”

  他眷恋的,像是决意离开巢穴的幼兽一般,轻轻磨蹭着艾妮丽莎的掌心。

  “我已经找到了意义,我不害怕了,真的。”

  “倘若那份记忆的价值全都是为了那个瞬间,倘若我这十年所经历的一切都是为此刻而存在的,倘若我牺牲的所有能换来这一刹那的改变——”

  男孩睁开眼来,被漆黑浸没的眼眸,流出蓄满的泪水。

  他却是在微笑着说:

  “那一切都是值得的,母亲。”

  在这个瞬间,花田上方的天空骤然碎裂,那不可捕捉的须臾之间,五道散发着强大气息的身影自破碎的空间显现。

  而他们已然积蓄起了恐怖至极的杀力,即使是积蓄的余波都已经让花田中的花草自我消解。

  而就在艾妮丽莎回头,他们将要出手的那一瞬间——

  将自我浸入深渊的魔物,于此苏醒。

  纯粹的,仿佛具有生命的漆黑,自艾妮丽莎怀中向四面八方,向整个空间狂涌,那有如泥质,但又像是生物的阴影比甚至超越了他们的理解,他们的思维,便已经将一切尽数覆盖。

  而后,艾妮丽莎便感觉到自己被震飞了出去。

  因为在她腿上,那个原本躺着她儿子的地方,一团庞大至极的,已经不能用生物来形容的,彻底畸变扭曲的“血肉”,痛苦嚎叫着极速膨胀起来。

  它被细密的黑色鳞甲覆盖,可鳞甲上却又蠕动着似是虫子,似是触须的无尽黑须,每一根触须,都散发着只看一眼,就能让普通超凡者彻底灵魂崩解的大恐怖。

  没人能从这畸形扭曲的肉块中找到它的嘴巴,但它却在用好像有九道声音重叠在一起的嗓音狂怒咆哮:

  “杀光……杀光……”

  “杀光……你们!”

  那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……毁灭。

  时间,空间,能量,秩序……一切的一切,被漆黑覆盖,湮灭,归于虚无。

  那五个五阶超凡者,甚至根本没能搞清现状,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就被那团畸变的血肉碾磨成了纯粹的渣滓……不,是连渣滓,是什么都无法剩下的,不存在的东西。

  但毁灭却从未停止,怪物无条件的毁灭着周围的一切,哪怕毁灭本身在此刻已经毫无意义,它却仍固执疯狂的倾泻着自己的狂怒,将自己的存在,将那深沉的漆黑,覆盖向更遥远的领域。

  而在这无尽的毁灭中,被它那庞大畸形的身躯所盘踞,保护的中心,还存在着一个人。

  她安然无恙,在这极致的毁灭中,甚至没有伤到一根毛发。

  等到艾妮丽莎回过神来时,一切都不存在了,只剩下纯粹的,一望无际的漆黑。

  “阿瑟……阿瑟!”

  被那扭曲血肉保护着的女人,彻底崩溃地嘶声叫喊起来:“阿瑟!不要这样……停下……阿瑟!”

  “……母,亲?”

  好像毁灭了所有,遗忘了所有的怪物,在听到她的声音后,停下了自己的动作。

  它缓缓盘起身子,将似乎是“头颅”的部分低下,用那细密的鳞片,硕大的脑袋,轻柔无比,像是用手在抚摸她的脸颊一般,磨蹭着她。

  “没事了,没事了……母亲。”

  它的声音在此刻显得那么稚嫩,即便诡异的重叠了九次,却依然是……孩子的声音。

  “我会保护你的,母亲……我会保护你……”

  “保护……母亲。”

  他似乎忘记了所有,甚至忘记了自己。

  但唯独没有忘记,自己变成怪物的原因与目的。

  ——这是连深渊也无法夺走的决意。

  “……”

  艾妮丽莎呆呆地张着嘴巴,决堤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脸颊,也打湿了那细密而扭曲的鳞片。

  她的儿子好像……回不来了。

  已经被深渊吞吃的,什么也不剩下了。

  就好像所有步入终末,完全疯魔的海德拉一样,成为了深渊行走于人间的具象,成为了最纯粹的毁灭载体。

  艾妮丽莎不知道太多,她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来杀自己,不知道为什么安瑟会得知这个消息,不知道安瑟之前说的那些话……到底是什么意思。

  但她现在,已经知道了安瑟的问题,安瑟的力量所在。

  “灵质……”

  泪流满面的女人抱住那自己根本抱不过来的硕大头颅,听着它断续的说着“保护母亲”,哽咽呢喃着:

  “为了保护我,你从深渊……求取了力量吗?”

  海德拉本身就已经与深渊密不可分,而安瑟所选择的灵质,则可以说是……将自身完全浸入了深渊之中。

  “傻孩子……傻孩子……你这样的拯救……怎么可能拯救我呢。”

  艾妮丽莎止住了哭泣,止住了哽咽,因为她知道,她的孩子,无时无刻不承受着比她强上千百倍的痛苦。

  可是,倘若孩子承受着千百倍的痛苦,那么目视着这一切的母亲,总会承受永远比那在高一层的痛苦。

  “阿瑟……听我说,阿瑟。”

  不再流泪的艾妮丽莎闭着眼,搂抱着那巨大的头颅,轻声说着:

  “我很抱歉,明明说着你骗不了我,却从来没有发现你到底承受了什么。”

  “我很抱歉,明明是我该保护你,却让你这么痛苦。”

  她的身体散发出点点荧光,与此同时,零点迷界的极深处,被契首们环绕着,正欣喜若狂,哈哈大笑的弗拉梅尔,猛然止住了笑声。

  而后,几乎是发了疯般冲向来时的路。

  “我明明想看着你长大,想看着你和喜欢的女孩结婚生子,想看着你能幸福地和我说,我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。”

  “可我做不到了,很抱歉,阿瑟,我是个不合格的母亲。”

  深渊的侵蚀是不可逆的吗?

  未必……灵质是持有者灵魂深处,是作为超凡根基的力量,而作为力量,它终归是要被掌控的,而不是为了毁灭掌控者本身而诞生的。

  安瑟之前,即便再如何不稳定,也还算能控制住那份力量。所以,只要能将安瑟从现在这个状态中解放出来,或是将他压制下去,消除深渊对他灵魂的侵蚀,那么就有让他变回原样的可能。

  而若论消除深渊对灵魂的侵蚀……

  这种事,魂之首再擅长不过了。

  “所以最后,让我做一点……母亲该做的事情,好吗?”

  “……母亲?”

  怪物不解的,恐慌的,呼唤着她:“母亲……母亲?”

  “不要害怕,阿瑟。”艾妮丽莎温柔地抚摸着怪物的头颅,“即便我以后无法再陪伴你了,也不要害怕。”

  “你会遇到和我一样在乎你的,珍惜你的人,爱你的人,你也要像在乎我,珍惜我,爱我一样,去对待他们。”

  女人的身形化作光点在逐渐崩解,那是灵魂的自我崩塌,消融,而由此构筑的超凡的一切,也在毁灭。

  而那不是平白的毁灭,那无尽的光点,融入进了怪物的体内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,消解着缠绕他的漆黑,修复着他的身体。

  “不要害怕,阿瑟。”

  艾妮丽莎·德连安,一个母亲,在自己的整个存在彻底消解,将所有灵魂尽数奉献于自己的孩子,将他从深渊中解救出来之前,轻轻吻了吻那怪物的头颅。

  一如她在第一次抱住自己孩子的那一刻,如此爱怜,如此幸福的亲吻了他的额头。

  “这就是我的命运。如果我的人生,我的全部,是为此刻而存在的——”

  “那一切都是值得的,孩子。”

  她的身体,彻底化为光点,消散在了那无尽的漆黑中。

  然后,深渊的色彩如海潮般褪去,畸变扭曲的身形也开始不断收缩,不断收缩,收缩成了一个娇小的,男孩的身形。

  男孩睁开眼睛,看着无尽的虚无,毁灭,看着什么也不剩下的周围,嘴唇机械般的开合着,却发不出任何声音。

  他像是被抽去灵魂的傀儡,瘫坐在那里,眼睛里失去了所有色彩,空洞的像是死去。

  可是,当他那没有任何力气支撑的脑袋,缓缓垂下的那一刻,他的眼睛中,却倒映出了其他的色彩。

  花的色彩。

  在这无尽的毁灭中,在艾妮丽莎的存在由内而外,彻底的湮灭成虚无时,仍有一片柔软的,宛如怀抱一样的花丛,将男孩轻柔地托起。

  这些花朵,像是在诉说着她对安瑟说过的话语,也像是在证明——

  在这无尽的毁灭中,长眠着最伟大的,战胜了深渊的魂之首。

  最伟大的,拯救了自己孩子的母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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